我与改革开放同行（完）

作者：蒋钟仪

　　（九）Z终还是选择了外企

　　1996年的夏天，在天安轴承（上微厂）工作快近三十年了，虽然已经改制为合资企业，但其实质并没有根本改变原有国企的体制，那些弊端越来越让人无法做成事情。除了股份制的夭折、不赞同这样的“合资”的原因外，另外还有在引进瑞士托纳斯Tornos多轴车床、研发高端的不锈钢电脑轴承、进驻浦东刚刚启动的张江开发区 ……一系列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失去了一次次企业发展的机遇！ 经过反复的思索，我毅然辞去了技术部长（总师）的职务，告别了共事多年的战友，离开了工作30年国有企业。

　　开始我来到了一家私营企业出任了总经理，这是我次与私企老板打交道，没想到这年轻的老板，说的话比唱得还要好听，吹的牛比气球还要大好几倍。但假的总是假的，虚假的一套终究会暴露出来。不久，我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看清楚了，但既然已经走上了这一步，还得走下去呀！当时，还是很单纯，只是想把交给我的那个公司搞上去，我也不想再顾及老板其他的事情。一个月，二个月，生产在我们几个人的共同努力下，逐趋正常和稳定，产品也出来了，产量也上去了，市场也开拓了，货款也陆续回笼了。可是，这老板的心思却花在如何逃避巨额债务全家潜逃国外上，步将老板娘送往美国说是在哪儿办海外公司；第二步就是携带小孩飞往了美国，狼狈地连当月工人的工资也截留带走。此时此刻，我被蒙了、我被骗了！面对着那么多员工、面对着众多的债权人、面对着法院的封条和传讯 ……，这就是我走出国企接受的一次极为深刻的教训！

　　处理完此事，我该怎么办？当时，很多人得知消息后也都来找我，聘我到他们那里去工作，有国企，也有外企，更多的民企。

　　国企，对我来说已经呆了30年了，它的弊端我实在太清楚了，你想做好一件事，真的不容易，许多时候都在做无用功。在国企，我曾经给自己总结过一句话：“在这里，想的多，做的少，实现就更难了！” 因此，“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我也不算是一匹什么“好马”？！

　　民企，由于一次教训深深地刺痛了我，对这些大小老板的诚信度已经大打折扣，可是，他们还在高唱那些冠冕堂皇的论调，你说那时的我还敢再相信他们吗？

　　1997年，那时的我已经53岁了，离退休年龄还有7年！自己也没有勇气和魄力自己单独干拼搏了！

　　外企，当然是一个Z佳的选择。可是，外企的招聘都有一个年龄的限制，一般都在35岁以下？说来也巧，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曾参与组建一个中日合作生产线工厂，成为之后日方在上海松江开发区开设独资企业搞的一块“试验田”或“样板车间”。与那位日本老板也有近十年的合作，他得知我的情况后，在我同事（已是该公司的总经理）的推荐下，当即决定聘用我，我就这样去了他已经在上海松江落户的独资公司--上海精密轴承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精密轴承”）。

　　这家日本公司的董事长小林英一社长是一位看好中国改革开放的日本人，也是日本众多大小轴承公司中Z早独身来到中国、来到上海的日本人。他兴办这家上海日本独资公司时，一开始就提出了“三项原则”：为中国共产党办事、为中国政府纳税、为中国员工谋利；而且，公司没有一个日方代表（只是临时派遣），全部由“中国人自己管理自己”的独资公司。

　　开业不久，公司严格遵循日方的技术要求、工艺参数、质量标准、设备点检、作业要领、操作顺序、检验规定等管理体系执行，很快就投入了正常生产，并取得了明显的效果，每年的盈利都在1000万以上。我的同事、朋友开玩笑地说我：你怎么去了日本公司，为日本人在打工，不就是去当“汉奸”吗？

　　是啊！我一干就是十多年，但我可以自豪地说，我是跟着改革开放的步子，做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情。在公司那些年里，我担任过设备部部长、总务部部长、制造部部长、管理者代表，可我一直在生产现场、生产线，仔细地关注着每一个生产环节，每一项工艺执行，每一台机床运行，每一批产品流转，甚至每一月的出荷。在这期间，从中却学到了许多日本生产制造轴承的技术、工艺、质量、设备、工装、管理等诸多方面的先进经验和理念，借鉴到国内同行业，消化吸收了日本的生产设备，并将中国的轴承装配设备出口到日本去。我还将平时的工作中的一些心得体会编写成“大圈小圈”一书免费赠送给行业需要的同仁们 …… 这不正是改革开放，吸引外资，发展经济，增强国力的初衷吗？！

　　同时，这些年来我们按照社长的“三项原则”开展适合国情的一些工作。公司成立不久，就成为了松江工业区批建立党支部和工会的外企，利用业余时间开展支部活动、组织生活和发展积极分子入党，工会按照“工会法”代表职工与公司签订了劳动集体合同，始终维护员工的合法权益；我们还遵照外资企业的相关法规为员工争取应有的权益，除了每年的工资增长外，还争取中方职工的住房基金、补充养老金和补充公积金、带薪年休假、员工的旅游、体检、上下班的交通车、私家车的补贴等福利待遇；提出、起草并通过了将积累多年职工住房基金的分配方案，直接将这笔资金分配给中方每一位职工。在经营中，我们根据中国的法律法规给国家照章纳税，严格按照会计准则接受一年二次的中日会计事务所的审计。

　　多年来，也许象我这样做事情比较认真的人，适应于在外企打工，也能得到外方的认可吧！直至2004年5月，我办理完退休手续后又继续留用了一年，完成了新厂区的搬迁任务和TS16949的认证工作。离开不到二年，我又被日本上海公司返聘回去，一干又是整整4年（2007年1月-2010年12月）。

　　当然，在日企的十多年里，我Z大的感受就是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态度，一是：做事什么都要怀疑，不信任中国人；二是：从心底里瞧不起我们中国人；哪怕就是日方派来指导的普通工人，表面上做出非常有“礼仪”的姿态，但内心还是有一种傲气，回去经常贬低、议论，甚至会打小报告。至于老板家族对中国、对上海公司的态度、看法和做法更有所不同，父辈在中国建厂初期，每年都有上千万的利润，“二免三减”后，年年为中国政府上缴所得税，而在中国各地的日本合资或独资企业几乎都年年亏损？可到了下一代接班后，企业开始走下坡路，一方面千方百计造成“精密轴承”的“亏损”；另一方面用无用、搁置的设备运入中国工厂（也是长期搁置着）来作价，将深化公司多年积累下来的利润和现金统统收回。再就是对于这种原料进口，生产国内，销售出口 “两头在外”的企业来说，他们始终掌握着生产经营两头（原材料零配件、销售市场）的定价权，采用日本人“高进低出”的惯用手法，造成企业“假亏”，这样的企业怎么不走下坡路啊？！

　　有时回忆自己人生所走过的道路时，总感觉我的人生道路不像有些人那样一帆风顺、称心如意，而我却每做一件事，每走一步路，都是那么的艰辛，生活还得依旧继续，道路还得依然前行。只有以平和的心态正确去面对，才能在困惑中、逆境中得到锻炼、磨练自己、积累经验，Z终赢得一个无悔人生。

　　（十）民企关键在于自身素质的提升

　　1992年邓小平的南巡讲话，充分肯定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成就，确立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对内改革、对外开放迎来了又一个新的春天。在世界各大轴承公司相继进入中国，组建合资和独资企业的同时， 压抑已久的民营企业释放出巨大的热情，迎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从而，中国的工业轴承形成了国有、民营、外资三足鼎立之势。

　　作为从外企退休下来的我，一直想在国内企业中寻找一个既能展现自己价值，又能实现自己愿望的平台。此时此刻，在民营企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会的同时，也面临着国企和外企两面的夹击，再加上市场过度的疲软和企业自身素质等问题，民营企业开始了新一轮求索，我便悄然融入民企的企业管理行列。

　　在前后加起来也有近10年的民企经历，去过不少的民营企业（特别是江浙地区的），接触过很多的老板和员工，我了解他们身处的困境，也感受得到他们各自的心态，应该说对民企的改革有较为深层次的“认知”吧！

　　首先，我发现民企与外企的追求有所不同，国外的企业家办企业的追求是做事业，不管从事什么行业，对自己主导产品都极为重视和投入，每个产品都做得精益求精；而我们大多数的民企老板只是为了赚钱，赚钱没错！可是，他们只要在主业上小有成就之后，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便立马开始“多元化”战略，投资房地产、投资股票证券、投资与主业不相关联的行业、甚至于搞什么保健品 …… 忙着想赚更多的钱，而严重忽视本行，这是典型的不务正业，不少企业也就这样倒在了这里。还有一些老板，赚了一些钱就购买进口轿车和一次次更换轿车，企业里连一台关键的检测仪器都不添置 ……

　　当然，也有不少民企的企业家，他们很想把自己的企业铸造成一个现代化的企业，嘴上也经常挂着“企业转型”的口头禅，却根本不知道现代企业与传统企业的差异？只指望着高薪聘请一、二个在外企或其他企业卓有成效的人才来改变企业的现状，其结果大多是失败。那么问题到底在哪里呢？我认为：一是关键在于老板有没有敢于面对挑战、自我否定并全面进行管理体系建设，有没有敢于注重管理模式的转型和规范的决心和行动；二是问题出在高薪聘请过来这些人身上，因为这些人到了民企，不像在原来外企或单位独有一套成熟的制度和流程，而现在你面临的是企业流程和制度缺乏或正在完善中，很多事情往往没有现成的解决方案，你的价值除了“开车”之外，同时还要“修路”，即建章立制，推动工作，其核心能力是要在混乱的环境中解决具体问题，开创新的工作思路，并通过流程制度加以固化；三是老板对高薪聘请来的职业经理人短期出成绩的期望过高？希望能用他们强势外力，推进自己企业的管理，其实，这种期望是不切实际的，因为他们人还刚来，需要有一个适应过程。所以，老板还不如给予一定时间，对他们在新环境下的领导力素质提出明确要求，帮助他们顺利实现从外企（或成功企业）到民企环境下的角色转换，到那时，这些人为企业做出贡献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在这方面我也深有体会。

　　也有一些民营企业家，多年来，用心血打造起来的公司，面临着“三座大山”（市场的冰山、融资的高山、转型的火山），困难重重。就想借助改革开放的政策，利用外资来摆脱困境，与日本一些著名的轴承公司搞所谓的“合资”。说实在的，现在的日本人来中国投资的目的，决不是当年看好中国的廉价劳动力，因为日本是一个资源稀缺、依靠市场的国家，他们Z怕的是市场的丢失。不是吗？日本的彩电、电脑、手机、洗衣机、空调、家用电器等等行业都被中国“抢走”了。同样，在我们这个行业中，这些年来也有不少企业整整花了二十年已经赢得了日本很大一部分中低档的市场份额，他们害怕失去更多的市场，为此就死盯着我们这些民营企业，要与你们搞合资。我参加过一个民企的中日双方谈判，一听就明白日方的真正用意，就是想夺回他们失去的市场，并限制和控制这一市场的扩大，更主要的还在于压制我们的产品开发和技术创新。Z终，这几家合资的结果就不用多说了……

　　去年11月，中央召开了民营企业座谈会，习总书记的重要讲话，再次肯定了民营企业在这个的经济中发挥的作用，澄清、制止了目前社会上的一些关于民营经济不正确的说法；同时，习总书记对于民营经济面临的困难了如指掌，为民企的发展和解困给出了一系列实实在在的指导意见，不仅给民企吃了一颗“定心丸”，而且为民企做实、做优指明了方向。

　　政府将出面帮助民营企业跨越这“三座大山”，相信民企的改革之路将越走越宽广。我想接下来的关键在于企业要遵纪守法搞经营、练好内功抓主业、开拓创新求发展。我也相信，年轻一代的企业家会像你们的父辈那样，有能力、有责任地担当起更大的国家使命和国家责任，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
 

　　后记

　　“历史无声，岁月有痕”。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的日子里，作为改革开放40周年的参与者、见证者、受益者的我，在参观“伟大的变革—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型展览”和观看Z近播放的“大江大河”、“大浦东”等几部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的电视剧后，深有感触地回忆起自己所走过这段有曲折、有坎坷，也有欢乐和成就感的人生之路，情不自禁用电脑写下了这十篇博文，在这里与大家一起分享。

　　改革开放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发展史上一次伟大革命，正是这个伟大革命推动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飞跃。我们这一代都是年过70、80的老人，正在分享着改革开放给我们带来幸福、美好的晚年生活，我坚信，只要每一个中国人都能不忘初心、砥砺前行、牢记使命，坚持改革开放不动摇，就一定能够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由于，时隔时间较长，身边也没有更多的素材和资料，本人的记忆力也不如以前，所以有些事件的时间节点不一定正确，有些数据也不一定精确，敬请谅解！同时，也得到了不少同仁的支持，提供了信息和图片，在此表示衷心感谢！

2019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