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分工不同,“中国制造”与品牌从产业链条上拿走的利润呈现巨大差别。在湖北调研期间,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也深深感受到这一点。湖北制造业企业的转型升级不仅仅是湖北经济以及企业发展的主动需要,竞争者的压力也是重要原因。在本土市场上,如何才能与国外品牌在技术含量、质量、价格话语权、营销手段、品牌信任度等方面一较高下,目前湖北省的制造企业正在通过加快研发、寻找替代材料、拓展新的业务增长点等进行艰辛摸索。
利润链条上国货与洋货的竞争
在数控机床领域,国产品牌的生存空间正受到国外品牌的挤压。据孝感伟翔数控机床有限公司总经理肖俊介绍,目前,尽管国产数据机床的价格在提高,但是国外高端数据机床的价格一般是国内的6倍左右。
“技术决定了产品转换,国内的东西和国外没有可比性。比如数控机床的零部件,国外的可以用十年,国产的用不到一年就坏了。国外的产品1000万元,都有人要;国内的产品即使把价格降低到500万元,都没人要,这是对国产品牌不信任。”肖俊说。
面对市场的变化,转型升级是必须的。目前,国家在鼓励企业做高端数控产品,但是肖俊有他的担忧:“升级改造需要花钱,钱投进去,见不到东西,像今年这样的情况,前面的路怎么走,企业都不知道。”
研发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产业链条上的利润分成。这一点在机器人行业也很明显。
作为制造业大国,中国是未来全球机器人行业增长Z快的市场。数据显示,2008年到2013年,中国机器人销量年均增长率达36%,2013年销售量攀升至36560台,同比增长60%,成为世界机器人应用大国。
按照武汉奋进智能机器有限公司董事长徐击水的看法,机器人保有量仍然有很大上升空间,中国制造业每万名工人机器人保有量为23台到25台,低于全球平均值的58台。
目前,在工业机器人领域,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的安川、库卡、ABB等品牌,占据了全球70%以上的市场。相比之下,我国工业机器人研发制造起步较晚,核心技术受制于人。“中国每年的新装机量很高,但是国外品牌的机器人的占比也很高。”武汉奋进智能机器人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黄辉说。
黄辉告诉记者,在中国市场上,前年国外品牌的市场占有率是95%。今年的国产机器人应该是有大幅的上升,每年是翻番地增加。但是翻番不是因为抢占了传统进口机器人的市场。而是开拓了一些机器人换人的低端市场,比如说冲压,冲压原来是用人工的,没有用过机器人。
“国产和的差距主要在稳定性、可靠性和一些性能。国产机器人没有办法达到精度要求,比如做汽车焊接,焊接质量、分线、焊接的形状、高度,都有精确要求,一般只有日本的机器人才能做到比较高的水准。”黄辉说。
国内机器人产品和国外相比差距很大,这导致在整个机器人的产业链条上,系统集成并不怎么赚钱。中国三江航天集团湖北三江航天红阳机电有限公司孝感装备制造公司研发部副主任高勋朝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一套系统集成产品在完工后,有60%是靠进口国外的产品,通常这个比例不会低于50%。也就是说,如果该系统集成产品价值为100万元,那么有60万元需要花在采购国外产品,我们自己再花20万元用来装配,毛利润可能也就20万元。”
“同样类型的机器人,如果国内做本体,核心的零部件必须是国外进口的,利润并不高。假如在国外买一台机器人是10万元,在国内则大概8万元。国内做的机器人本体无论是可靠性、使用寿命还是精度,没法跟国外比,机密轴承、控制器等,国内做得好的很少,也许有一两家可以掌握其中的一两项技术。而在软件系统方面,假如国内是1.0、2.0,发达国家可能已经上升到10.0、20.0的水平,差距非常大。而使用寿命方面,国外的可以保证3年,国内的可能1年就要报废了。”高勋朝说。
和中游相比,机器人产业链上游主要做软硬件,这涉及到很基础的东西,如材料、冶炼、技术和工艺研发等,但是这些不是短期内能做出来的。
“国外的轴承装在轴上,可以转一分钟不停,国内的转三秒钟就停下来了,制造的精度和材料的性能相差得太多了。而这正是国内企业欠缺的。如果一个轴承Z基本的材料都过不了关,轴承就不可能做好。换种说法,想把开矿用的机器人做好,就需要先研究怎么开矿。然而,目前机器人产业链下游的应用市场非常大,而它的知识门槛比较低,只要有经验和相关技术就可以做,这吸引了很多中国企业。”高勋朝说。
国产品牌生存竞争之策
目前,中国的工业机器人的成本已经不像以往那么高。根据高勋朝的介绍,一台进口机器人的成本,便宜的有十几万元,贵的在30万元左右。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至少5万元。一台机器人可以24小时不断地工作,所以一两年就可能收回成本了。
三江航天孝感装备制造公司的产品主要应用在航空航天、船舶制造、铁路机车、工程机械、汽车零部件等行业。不过,机器人系统集成的市场竞争比较大,工业机器人的毛利率大概是10%。所以,三江航天孝感装备制造公司刚做机器人系统集成时就提出要掌握核心部分。
据了解,国内机器人的应用主要是在焊接、装备、搬运等领域,而在高精度要求、高可靠性要求的领域,国内的机器人根本无法进入。比如汽车的整机厂,一条线下来就是几百台机器人,焊接、搬运、喷涂的要求非常高,条线每停一分钟,损失都是上万元,所以不允许机器人总出问题。
“系统集成里面Z核心的不是硬件而是软件,即焊接工艺。也就是说,很多小公司都能组装起一套设备,但是并不一定能把产品焊接好,这需要对产品的工艺研究和整合,是有技术要求的。我们未来要做系统服务,不光是卖设备,还卖工艺,教客户怎么焊好。”高勋朝说。
机器人行业未来的市场是海量的。不过,国产机器人在与国外机器人竞争过程中有时候也面临尴尬的境地。据业内人士介绍,只要国内把某个领域的机器人做起来,海外机器人企业就会马上参与其中进行降价竞争。面对这种状况,中国机器人企业也在寻找市场竞争之道,同时加快品质提升的步伐。
“现在,很多企业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做的。说实话,做机器人,赚得不多,因为现在的市场并不大,同时,国产机器人鱼龙混杂。销售额的大概30%都是用来研发的。如果我的毛利润是30%的话我基本不挣钱。”黄辉说。
面对这种情况,奋进公司在设计上考虑到产品的成本和产品的质量。黄辉给记者举例,比如,在国外设立公司做关键零部件的海外采购或者在设计方面进行弥补,实现整个机器人本体的成本减控。再通过控制算法逐渐革新,通过机器人本体的一代、二代、三代的演进,让它的运动合理性、稳定性更好。另外,要把企业内部的机器人的生产、设计、采购、质量控制体系、管理、软件做起来,不能做成作坊。很多机器人企业是作坊式的,内部管理混乱不堪,至少要有一套完整的质量控制体系。
奋进公司董事长徐击水表示,奋进公司不急于追求发达国家工业机器人产品的高精度、高速度和高载荷,而是制定了在特定的阶段做特定的开发,做实用的产品。
例如,精密RV减速机是保证机器人刚度和精度的关键零部件,然而,受我国目前工业基础制约,国产的RV减速机无论在精度、刚度和寿命上仍无法达到发达国家水平,致使国产机器人开发延缓,而坐等国产精密减速机成熟或直接购买进口减速机,均是无奈之举。对此,奋进公司另辟蹊径,前期开发加工难度相对较低、综合性能相对较差、成本也相对较低的精密行星减速机,在Z短的时间内制造出了纯国产、低价位、适应性强的搬运型机器人产品,极大地满足了低端客户需求,既推动了传统产业自动化升级,又积累了机器人设计制造经验。
据了解,目前世界Z高端的码垛机器人本体,精度可达0.01毫米,价格高达40万元。而武汉奋进电力公司研发的国产机器人本体,精度虽为0.1毫米,但价格降到了20多万元。
按照武汉奋进智能机器有限公司董事长徐击水的看法:“在精密度方面确实存在一定差距,但我们的机器人主要用于码垛、搬运等重体力劳动,这样的精度已经足够了。胜任工作,又降低了成本,在售后服务方面,显然国内厂家更有优势。我们的售后服务2小时就可以到达现场,而外国品牌需要两天,还要开支来回费用。与使用国外机器人相比,使用国产机器人整体成本下降至少30%。”
2013年年初,奋进公司对机器人产业的市场定位、品牌战略、用人机制等进行了全方位的梳理,并瞄准目标市场,实施“三步走”。
步,走“农村包围城市”的发展道路,不与外国公司竞争现有市场,开拓发展蓝海领域,从代替农民工做起,培育市场,积累经验,锻炼队伍,扩大规模,技术引导,应用领先,服务保障。
第二步,结合工业物联网,实现工业机器人物联网化,逐步过渡到“特色领先”的发展策略,利用公司在物联网技术的优势,打造云机器人,实现局部技术优于国外同行,实现奋进公司从“游击队”向“正规军”的转变,争取创造一个机器人行业的“吉利”。
第三步,逐步积累技术优势,提高产品品质,并利用成本优势、本土服务和应用专业等与外国公司进行直接竞争,进入高端市场,与外企的竞争从“游击战”向“阵地战”转变,替代国外品牌。
艰难的转型探索
面对压缩机行业变局,东贝集团也在尝试介入其他产业,做一些项目储备,比如养牛和养鸡,以期通过工业化的运作来提高农业的生产效率,实现预期收益。由于缺乏养殖技术人员,该公司起初在养鸡领域做得不好。后来,成都一家养殖企业承包了养鸡业务,东贝集团只收固定收益,近两年养鸡业务已经排在国内第三位。
尽管如此,在主业方面,东贝集团的转型决心似乎更大。
“压缩机的转型未来是向小型化、无氟化发展。过去,我们是以中低端压缩机为主。我个人认为,我们未来要做高端产品,因为高端的压缩机的毛利率会更丰厚一些。”东贝机电集团副总裁姜敏说。他预计,未来几年,压缩机行业可能是重新洗牌的过程。技术独到、资金优势的企业可能生存下来,而这两者都没有的企业可能就会被市场淘汰。
影响企业发展的因素很多,但在姜敏看来,现在影响压缩机产业的Z大因素是人力成本。
姜敏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现在一个员工一年工资至少3万元,再加上五险一金,接近6万元。特别是国家现在强制保险,这对企业来讲比较重。铝片或者电极需要的零部件的原材料成本是硬性的,而人工成本现在占比在逐渐地上升。
“我们也在考虑用机器人,不过这是逐步地替代。有些岗位通过机器人可以优化操作,但不是所有的岗位都适合用机器人。另外,机器人换人的成本比较高。一个人的成本可能是五六万元,但是换设备,可能就是几百万元,设备的折旧也可能远远高于人力成本。一些简单的工序,人工的成本相对低,还是有一定的优势。”姜敏说。
在成本等各种压力面前,压缩机行业的用材替代趋势明显。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过去的压缩机用材全部是铜,现在基本上铝占多数。由于铝的价格相对低一些,压缩机的单位价值降下来。过去是400多元钱一台,现在是100多元钱。
“假如半导体技术真的成熟了,压缩机产业就被颠覆掉了。但目前来看,冰箱或者冰柜还是必须要用压缩机。”姜敏说。
作为劳动要素,“人”同样也在困扰着孝感伟翔数控机床有限公司的发展。
“现在工人工资很高。我们这里基本上都是技工,没有普通工人,一个人一年要达到六七万元,保险等也很高。另一方面,人才留不住。我们搞机床制造需要工艺,老一代和新的一代之间的水准有差异。现在的学生不愿意学这些东西,需要慢慢地培养。有的学校也有相关的专业,但是学生学了几年还不如在我们厂里学一年的人,有的做两年把技术学到手后,就跳槽了。”肖俊说。
在湖北采访期间,本报记者听到很多关于华新水泥在产业转型升级方面探索的声音。面对行业态势,这家百年老店究竟有着怎样的招式?华新水泥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刘凤山告诉记者,水泥企业除了要淘汰落后产能,还要加快转型升级,包括利用互联网,加快体制、机制以及管理创新等。
今年7月11日,华新水泥接到大股东HolchinB.V.的通知,称其实际控制人豪瑞公司在完成公开要约以及向拉法基集团股东发行豪瑞公司新的股票之后,因完成合并所需要的所有条件均已满足,豪瑞公司与拉法基集团之间的全球合并宣告完成。
“在中国,我们预计今年年底两家会进行合并管理层,当然资产还不会合并,可能会有过渡期。如果合并能够按照预期成行,就能产生很多协同效应,比如市场协同、地区协同、管理协同、资金协同等,同时可以减少管理费用,从而提高企业的运营能力。”刘凤山说。
如果说合并带来的协同效益是一种体制的创新,那么,在管理、运营等机制方面的创新更多将依赖管理人员的意识。
据本报记者了解,尽管华新水泥是生产型的传统工业企业,但是该公司很早就实现了无纸化办公,所有的生产、传播、管理、运行都进行数字化控制,这在中国水泥行业是家。利用这种平台,华新水泥现在对水泥销售的订单、投入、运输、交货等全部实现了网上操作,对传统销售起到了很大的推动。
“我们的水泥跟淘宝网的快销品一样。”刘凤山说。
一般而言,水泥形成销售必须要有三个联动:一是发现客户、掌握订单;二是互联网后台支持、服务客户;三是配送。刘凤山给记者讲述了如何在网上卖水泥。
“在淘宝上能够掌握到客户所有的点,这是可控的,也是Z近的,并且可以减少成本。就像卖东西,每一吨动力水泥的成本是5毛钱左右,如果多要,会适当便宜。比如,某家要盖平房,需要水泥,就可以跟我们联系上。通过这样,发现零星的客户。这样的平台很多,除了网络,手机、座机、经销点等都可以。散户都是需要袋装的,就像淘宝和顺风一样,只不过华新水泥的体系比较特殊,是自己运送。”刘凤山说。
华新水泥早在2011年5月就开始进行后台系统的开发、物流配送的探索等,然后在2014年开始正式运行“互联网+”销售。效果怎么样呢?2014年,华新水泥的网上收益大概是2600万元,散户方面增长了10%。
“我们做这个的目的就是,通过‘互联网+’降低渠道成本,增加客户,这样需求量就提升了。另外,由于网络销售的价格便宜,客户价值得到提升。同时方便、快捷,收到货就可以支付。”刘凤山说。
客户有价值增值,水泥的代理差价不会太高,这正是“互联网+水泥”的模式给传统的水泥销售模式带来的冲击。这种模式不会引来其他水泥企业跟风吗?刘凤山说,水泥行业的其他人很难做,因为这个软件系统很难做。这个系统里面有很多客户资源。比如水泥制品、装修人员、房地产商以及所有给华新水泥运送水泥的汽车司机等,如果哪一方有需求,就能及时反馈给华新水泥。
目前,华新水泥在中国11个省份建立了门店,店面铺到每一个乡镇。按照刘凤山的看法,过去有很多重点工程、基础建设,现在越来越少了。“怎么办?机构不多了,就要去发现散户。搞这部分,就必须要把点设在每一个乡镇。”刘凤山说。
在转型升级过程中,也有一些企业意识到,不转型要死,而转型则必须要考虑避免转死。
成立于2012年9月的航天重工从起初的20多个人到现在的一百二三十人,有一半都是研发人员。由于航天重工生产的产品不是大众型的产品,研发投入和风险都很大,而作为企业则要同时考虑到经济效益,因此航天重工在转型过程中也遇到一些难题。
“我们的员工虽然并不多,但是依靠现有的条件已经成功研制出好的产品。然而在市场颓势下,企业要生存,研发也需要投入。在国产化工艺已经很高的装备产品下,我们是从设计源头开始的,要解决采购等成本问题,还要考虑到公司的日常运营,因此我们从各个方面进行节约。这是比较难的。”航天重工计划部副部长胡华元对本报记者说。
面对这样状况,航天重工采取的途径主要有两个:首先是利用集团公司下半年已经提出的计划,通过技术创新和商业模式的创新,把价值功能做起来。其次,充分利用国家重大技术装备的优惠减免税的政策。
与此同时,王海军告诉记者,国外矿业发达国家技术服务市场十分发达,设备维修、保养等业务均由专业公司提供服务。目前国内大型矿企均由自己承担,随着矿企转型升级的加快,特别是新建矿山以及施工企业倾向于将大型设备维修、保养业务外包给设备生产厂商或专业化的技术服务公司。技术服务市场已经成为装备制造企业新的盈利增长点。目前,航天重工正在实施商业模式创新,为客户提供装备服务、技术服务和工程服务。
“航天重工未来坚定矿用装备产业的主业发展方向,全方位提高装备制造和服务水平。通过实施平台战略,根据市场需求响应创新方向,提供一揽子工程和服务。”王海军说。
该企业的人士同时建议,在平衡研发和企业效益方面,可以采用“一企一策”的国资监管方式。(中国经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