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凯旭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我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他事先准备好的讲解文案，这个曾经在塔塔、霍尼韦尔等大公司担任要职，还曾带领SKF印度公司实现销售额三倍增长的SKF印度裔亚太区总裁没有丝毫的架子。当我提出希望他不要用官方的语言来回答我的问题时，他竟颌首而笑。在三月的上海，他试图说服我，并使我改变对SKF的认识。
在中国的机械工业领域，SKF这个名字几乎是无人不知的，在某种意义上，它是轴承领域高端质量和顶级技术的代言词，甚至有些难以模仿和复制的意味。但是在阮凯旭看来，这种理解只触到了SKF的一鳞半爪，这家成立于1907年的老牌企业绝不仅仅是造轴承那样简单。
SKF眼里的轴承
初看起来知识型公司和机械制造业似乎关系并不大，因为大多数的知识型公司都拥有较轻的资产结构，诸如微软等信息技术企业。但知识型公司却都有极佳创造力和将创造转变成高额市场溢价的能力。在这一点上，也许SKF觉得称自己为知识型公司是当仁不让的。
很多人都知道，自从1905年，年轻的瑞典工程师斯文?温奎斯特（Sven Wingquist）发明了世界上个自调心球轴承，并使SKF应运而生之后，这家企业的发明和专利以平均每天2到3个的速度迅猛增长。在中国市场的很多领域里，SKF轴承以优异的性能享有令中国同行难以望其项背的高端价格。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100多岁的SKF眼里，轴承的形象已不再是单薄的产品，它的内涵与外延已经变得丰满起来。而这些变化很可能就是SKF持续获取高额利润的原因之一。
德国第二大公共事业公司RWE旗下的露天煤矿正在加速生产，从不休息的输送带将煤炭源源不断地运送到等待装载的卡车之上。虽然德国整体环境水平优秀，但是在这种工况之下，煤灰和粉尘不可避免地在传送带上堆积，对于轴承而言，这是一种比较敏感的环境，极有可能因为天长日久的灰尘积累而导致轴承故障，然而SKF却成功帮RWE化解了这种隐忧，在使用了SKF特殊的密封轴承取代了原有的开式轴承后，RWE的设备使用寿命延长了一倍。
一家美国的食品企业正在加班生产以应对膨胀的市场需求，不同的食品原料在流水线上快速地周转，各种设备走马灯一般地忙碌不息。这家企业的食品生产过程不能有丝毫的污染存在，但是传统的轴承润滑剂却可能产生食品污染导致巨大的企业风险。SKF为这家企业生产线的轴承注入了经过NSF（美国国家卫生基金会）批准的食品级终极润滑脂，从而使这家企业毫无后顾之忧。
之所以举出这两个例子，是因为SKF在为这两家企业提供轴承产品的时候，已经超出了传统意义上的轴承范畴。另一家世界知名的轴承企业将自己的宣传语定为“where you turn”，很形象地说明轴承的重要性——只要有转动的地方就需要轴承。但是SKF得到这两家企业的认可，却并不完全是因为帮助这两家企业实现了设备转动的需要。密封和润滑这两个轴承周边的产品或服务已经被SKF运用并作为在竞争中击败对手的决胜点。
而这还不是SKF思想中轴承的全部内容。
SKF集团技术研发部高级副总裁Alan Begg曾经描述过这样一个场景：轴承的使用过程将会更加简单，当它被安装到一个设备中的时候，它会自己发送一条短信，告诉使用者，我已经被安装在一个怎样环境之中，并提出可能存在的风险，而当设备运转的时候，这个轴承又可以不时地汇报运转情况，并在需要更换的时候发出提示。Alan Begg半开玩笑地讲：如果SKF的创始人斯文?温奎斯特能穿越到现在来检查SKF的自调心球轴承，仅从外观来看，他可能会认为这个轴承和他1907年的发明没有太大区别，然而在看不到的地方，这个轴承已经借助现代电子产业的发展而变得智能起来。
实际上，这种描述并不是SKF的一种未来梦境，SKF在很多领域销售的轴承之上安装了各种传感系统，简化了轴承的使用过程，并使其更容易监控，甚至还会拥有意想不到的特殊功能。SKF与欧洲汽车零部件商法雷奥合作开发的转子位置轴承，就借助一个特殊的传感器提供持久的磁场，从而使发动机能够方便地重新启动。
阮凯旭认为，轴承虽然只是设备众多零部件中的一个，但是让这个极为关键的部件良好发挥自己的性能却不完全是轴承的事情，轴承周边的各种部件都会对轴承性能的发挥造成影响。因此他用一个五维的结构阐述SKF对轴承的理解：轴承必须结合润滑、密封、机电一体化和服务这四个版块才能使性能发挥到Z优。
或许是现代工业的发展对于轴承的要求越来越苛刻，或许是SKF认为只有掌握了原本由产业链上其他公司掌握的轴承各种部件业务后，才能在为用户服务的时候表现出更强的一致性。然而这并非SKF一家的专利，舍弗勒和铁姆肯也有类似的想法和已经实现这种思维的相关产品，（铁姆肯甚至还控制了轴承产业链条的钢铁铸造部分）但是与中国轴承企业相比，中国企业对于轴承的理解似乎还停留在单件产品的层面之上。
我们不知道SKF从何时开始制定这种战略构想，但从SKF在上的一系列并购来看，这种思考发轫的时间远比想象的要早。
1990年，SKF收购了美国油封件生产商Chicago Rawhide (CR)。
2004年，SKF收购Vogel AG,一家世界领先润滑系统公司。在俄罗斯莫斯科成立一家工业服务中心。同时收购中国安徽CR密封件公司剩余的40%股份。
2006年，SKF收购奥地利工业密封件公司Economos Austria Gmbh。
而在2010年底，SKF完成对美国润滑系统和工具供应商林肯工业的收购之后，SKF还成为了轴承润滑领域的世界。
SKF使用并购的手段进行产业链条的扩充，从而使其对轴承的认识逐步变成现实。如同一块被投入水中的干海绵，SKF快速地将收购公司的生产、技术、研发纳入到自身的体系之中，从而使产品竞争力得到增强，巩固并发展市场空间。但是这种思路似乎只停留在产品的层面，仅作到这些就能以“知识型”公司自居吗？
以体系化服务赚钱
假如乔布斯尚在人世的话，你告诉他苹果是一家“知识型”的公司，可能他会微笑着认可你的说法，因为苹果不仅通过在产品中融入更多的技术创新来赚取溢价，还通过软件下载的拓展式服务获取额外的利润。在2010年的中国“知识型”公司评选之中，华为位居名。这不仅因为华为在技术上的长期执着，也因为华为能够提供内容覆盖新建移动网、移动网搬迁、室内覆盖、移动网演进的一整套订制化、端到端的服务。对于服务，SKF同样显得很有底气，它的服务事业起源已久，且已自成体系。（2011年，SKF全球销售收入达到610亿瑞典克朗，中国地区销售收入达76亿瑞典克朗，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区域的销售业绩之中，因服务而产生的收入比例达到30%。）
一个偶然的机会，笔者在苹果的软件下载平台上看到了一款SKF的轴承状态检测软件，这不禁令人好奇万分，一个机械制造企业缘何变得这般时尚？但是细细探究之后才发现笔者看到的只是SKF轴承状态检测服务的冰山一角。
阮凯旭认为，轴承在设备之中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假如轴承应用的环境能实现理想状态，那轴承便可以做到永动，然而在现实中，设备的损坏都是从轴承开始的。在他看来，轴承实际上扮演着报警器的角色，假如设备安放的地方不平整，或者安置轴承的位置不对中，那么久而久之，轴承就首先出现磨损，并Z终导致设备停工。因此在SKF的思维体系中，轴承状态监测的地位难以被替代。而这一点同样被深受设备停工导致巨额损失的相关企业所需要。
对于传统的制造企业而言，实现设备监控功能所需要的企业素质似乎与他们之前拥有的能力不尽相符，这种能力可能更多体现在电子设备和软件设计之上。SKF似乎没有期望这种能力能够自然而然地内生出来。和它对产品制造能力的扩充一样，它继续选择以并购作为手段。
1989年，SKF收购了轴承状态监测设备生产商Palomar Technology International Inc.的大部分股权，并将它重新命名为SKF Condition Monitoring。
2000年，SKF推出火车车厢转向架监测系统，同年为加工及制造业旋转设备进行振动监测的无线传感系统投入使用。
2001年，SKF发布新一代状态监测软件SKF Machine Analyst。
……
当年GE计划从卖飞机发动机转变为租赁发动机出售飞行小时的时候，也曾经面临过发动机维修能力的缺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GE曾经一口气收购了10多家专业的飞机发动机维修公司，从而使计划中的服务能力变成现实。但是当SKF状态检测的能力移植到传统的制造和销售之上后，能给SKF带来利润的不仅仅只是出售状态监测服务。
SKF不仅向客户提供状态监测的方案和远程服务，它还提供用于实施状态监测和点检所需的仪器设备，如振动测试仪、噪音测试仪、电机测试系统、红外热成像仪等，在SKF内部的商业杂志上，能够看到很多打着SKF商标的检测仪器的广告。阮凯旭表示，包含了仪器和智力支持的SKF状态监测服务在销售之初就和产品一起打包。
SKF的客户对于状态监测服务的满意程度很高，法国SSAB吕勒奥钢厂有很多高架起重机，这些机器在钢厂的运作之中至关重要，它必须保证100%的工作时间。这其中，轴承的可靠性被该钢厂的负责人形容为：我们有多强大取决于我们Z薄弱的地方。在应用了SKF的状态监测服务之后，SSAB可以通过传感器获取变速箱和电动机的轴承状态，从而防患于未然。
但是SKF轴承状态监测服务只是SKF整个体系化服务的开始。对于天然气、钢铁等轴承的企业客户而言，设备停工带来的损失难以用数字衡量，所以这一类的客户无法接受等到设备出问题的时候再进行维修。SKF恰恰抓住了这样的机会，在它提供的轴承状态监测服务的基础之上，SKF的工程人员能够预先判断出轴承的损坏时间，并进行提前更换。假如更换的属于价值量比较高的产品，SKF还会提供相关的修复服务，并且确保返修之后的轴承与新轴承的性能完全一致，从而帮助客户节省费用。
在SKF，这套体系被称之为设备资产管理系统服务。假如客户愿意，SKF会更早地启用这个系统，从首先帮助客户选择合适的EAM/CMMS（企业资产管理信息系统）开始，甚至会帮助客户处理轴承库存。据SKF透露，近几年在中国，SKF已经通过这个系统为客户节约了将近4亿美元。
读起来似乎有点拗口，但是从轴承产品的生命周期来看的话，SKF的服务思路就不难理解：首先建立一个所有的工作都是帮助客户解决问题的指导思想，然后完全介入客户对轴承的选型、装配、使用、监测、替换、维修等环节，在轴承从生到死的整个生命周期之中，SKF的销售、监测、预判、替换、润滑、维护、修复等服务轮番粉墨登场。SKF曾经全面介入宝钢的生产流程之中，Z后为宝钢修复了1000个轧辊、24000个连铸机轴承、1500个大尺寸轴承。
在SKF的官方网站上，设备资产管理服务、监测服务、润滑服务、可靠性分析等服务是以单项的形式出现的。但是实际上，客户可以选择“不点菜，吃一套定制的大餐”，也可以选择单点其中的某一道菜肴。这和轴承的应用领域极广有很大关系，某些领域可能对轴承的修复并不敏感，但是却对润滑有很高的要求。
与GE的服务和IBM的服务不同的是，SKF的服务并不以单独部门的形式出现。GE的金融服务和IBM的软件服务对硬件的依赖程度很小，但是SKF的服务必须建立在产品的基础之上，因此SKF意义上的制造服务业更像是一种将服务不断细化，从而寻找新利润点的模式，这种模式似乎并不需要太多天马星空一般的思想，但是却对SKF在轴承业务不同领域的技术水准、行业经验、客户说服力等素质提出了很严格的要求。
但是SKF似乎并不惧怕这种考验，100多年的轴承制造和不同国家、不同客户的应用经验使得现在的SKF在制造领域像是一个年富力强的汉子，而在技术、应用知识的积累上却像是一个学识渊博的长者，这也许是SKF敢于自称“知识型”公司的原因。为了使不同行业的应用经验可以在其130多个国家地区的业务体系中自由流动，SKF建立了一个不同于普通信息共享的内网，通过这个网络，遇到问题的中国工程师可以快速查询到之前出现在其他国家与此问题相类似的案例，并能直接同国外同行交流。与此同时，SKF也已营造了适合创造性人才工作的文化氛围，一位SKF的中国员工在Z后被中国区总裁面试的时候，被要求回答做这份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位员工本想回答为了给企业创造价值，并实现自我成长，但是SKF的中国区总裁给出的答案却是：“你需要在这份工作中找到快乐！”
SKF几乎符合北欧企业的所有特点，它低调但不保守、创造而不张扬。但是在诺基亚等北欧企业在不能适应时代发展而出现问题的时候，SKF却一直在进化之中，根据时代和客户需要的变化不断改良和调整。这应该是SKF全体员工的共识，以至于这家企业将公司的内部杂志命名为EVOLUTION（演进）。（凤凰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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